第九十七章 乱局（九）

　　荒郊清朗而谧静。桃染出奇惬意地伫立在这荒野之中，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树，白衣宽袖，细长的手指在静静拈算着什么。

　　“聊得也有一段时间了。”桃染幽幽看了看天空，“前辈怕是也快撑不住了……”他这话刚说出口，便听得稍远处的山洞传出了林绯荷的声音。

　　“爹？您怎么了……”林绯荷的声音传来已显得微弱，但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她言下的焦急与慌张。

　　桃染淡定地向山洞迈开了步子，双手悠然背在身后，衣袂翩翩，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山洞里，本端坐在桌边的灵荷已倒在了地上。任林绯荷蹲在他身边焦急呼唤，灵荷依然是昏迷不醒，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会这样？”林绯荷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明明方才灵荷一直都与她说着话，不知怎的，只一恍神的工夫，灵荷竟一下子便从椅子上摔落在地，一下没了知觉。慌乱之际，一下蹦入她脑中的想法便是去洞外找桃染寻求帮助。正慌忙准备站起身，林绯荷只觉一只手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仿佛有一股让她的慌乱情绪稍稍平复的力量。她仰起头，只见桃染已然来了。他翩然在她身边半蹲下，没按在她肩上的另一只手如柔风拂面般抹去了她眼角的泪花。

　　“别怕。前辈为了帮我解毒，耗损太过。他着急你，是强撑着与你聊了这么些时间的。”桃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意识昏迷的灵荷，转眼又平静而温柔地看向林绯荷依然透着慌张无措的眼眸，“小绯绯先出去一下。我施法给前辈调整一下，然后扶他到榻上好生休息。”

　　他沉邃而柔和的眼神，仿佛总有一种让林绯荷心安的力量。“好。”她很乖巧地起身，快步走出了山洞。

　　荒郊外的阳光格外明灿，洒了坐在洞外一块大石头上的林绯荷满满一身。可阳光的轻柔似乎并不能缓解她心头的沉重感。她的大腿上，静静放置着那本《藏书目录》。方才一切匆忙，竟不自觉把这本书也一并带了出来。林绯荷的指尖不断在封面上抚动，脑海里盘旋着的依然离不开刚才在山洞里的与灵荷的谈话。桃染当真已悄然知晓了许多，也默默策划了许多。那，关于她极有可能活不长久的事，他会知道吗？若他未知此事，她要告诉他吗？

　　林绯荷迷茫地仰头，天空中的太阳耀眼得让她睁不开眼。阳光还是如此灿烂，无论未来的日子有多少，过好每一日才是最重要的。她这般想来，便觉得，如若桃染不知，她也是不要告诉他的好。不然，这或许只会给余下相处的日子蒙上阴霾。

　　恍然间，林绯荷不由得忆起自己方才还生出的、对桃染许多事秘而不言的埋怨，也记起自己总与他说，希望他对她能坦诚以待。然而，现在的自己，不也是没有坦诚相待吗？桃染总说，不愿她徒增烦恼，所以许多事他总想着不与她直言。从前林绯荷只道他是自以为是，现在将心比心，这或许是因为爱她吧？他终只是希望她能简单而快乐罢了。就如她如今想隐瞒自己时日不多的事，所愿不过是希望他与她后面的相处依然是纯粹的简单和快乐。

　　“小绯绯这是怎么了？”林绯荷的身后，桃染翩翩白衣，缓缓走近，“远远便看到你低着脑袋的？”

　　林绯荷这才发现，方才思绪良多，本仰望天空的脑袋不知不觉间又低垂了下去，许是心中所想还是有些沉重吧？

　　“放心。前辈并无大碍。我已将他安置好了。好好休息几日便全然恢复了。”桃染来到了她的身边，轻抚着她的发。

　　估计他是认为，自己心思沉重是因为灵荷？只不过，在桃染让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大致说清楚了灵荷的情况，她也相信灵荷的昏倒应是暂无大碍，自然没有过多忧心，反而更多思虑起她与桃染之间的事来了。不过，他这般猜错她的心事，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林绯荷似是而非地对桃染点点头，轻然浅笑，顺着他的话去回应了，“那就好。”

　　走近的桃染倒是一下子看到了那本《藏书目录》，眉头悄然蹙了蹙。

　　林绯荷也是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得明晰。本坐在大石头上的她平静地站直了身子。《藏书目录》被她轻轻执在手中，缓缓递到桃染面前，“听说，这是你打算要销毁掉的。我不小心给拿出来了。还是交回给你处置更为妥当。”

　　桃染盯着她递上的书看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书接过，轻然翻阅了一下，“看来前辈当真是太忙了。我还以为他已经把这书给销毁了。”他若有所思地看向林绯荷，“没想到，书还在，还让小绯绯知道了这事……”

　　“我知道了又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林绯荷被他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那，你把它销毁掉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猜想着，桃染可能是在用眼神逼退自己，不想让自己看到他销毁这书？于是，林绯荷自以为很识相地转过身，想要走远了去。

　　但桃染似乎并不是林绯荷猜想的那个意思。他一把拉住了转侧身的她，“小绯绯生气了？”他轻声问道，竟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好似在林绯荷的印象中，高傲而邪魅桃染很少有这般说话的。

　　“没有啊？”她疑惑地回答道。

　　桃染依然执紧着她的手，煞有所想地看了看他另一只手里拿着的《藏书目录》，又望向林绯荷，眼神深邃，“小绯绯应是又知道什么了，是吗？”

　　林绯荷本还不清楚桃染想表达什么，这会儿总算有些明白了，“哦……”她竟扬起一抹淡然而不为意的浅笑，“大概猜到了一些。不过，你做事总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

　　桃染有些惊诧了。他原以为林绯荷又会像之前那样让他把所有交代清楚，可没想到，她竟这般释然。他想起了林绯荷在与灵荷谈话前与他说的，“等你想说了，自然会告诉我。若你还不想说，我也拿你没辙。”很多时候，他当真不希望她探知太多他的谋算与布置，怕她会徒添忧思，更怕心思单纯的她会厌弃心机深沉得可怕的自己。可看到现在的她真是甘愿等他自己说，不再纠缠着他告知所有了，却一时不知道这该庆幸，还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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