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乱局（八）

　　山洞外的荒郊似有阵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在山洞里听着竟显得格外清明。

　　“我与珓灵石是有什么关系吗？”林绯荷是百思不得其解，“我一直以为，只因人与妖互相敌对，所以我的身份会不被世人所容，才恐有杀身之祸。难道说，这其中还另有内情？”

　　灵荷的手轻握着那早就没有茶水的杯子，手指在杯身上轻划着，似是他的内心并不如面上神情那般平静。“桃染可曾告诉过你，关于珓灵石的事？”灵荷良久才悠悠开口说道。

　　“珓灵石？”林绯荷的大脑飞速旋转，拼命回忆着自己所知的关于珓灵石的事情，“我曾听天清门的一位师兄说起过一些，但他本身也并不是很清楚。真正知道珓灵石有关的信息，是在天清门藏书楼的一本书上。而那本书，其实是桃染故意留在那里，想惹出乱子的，正巧被我发现了……”

　　“你说的可是这个？”灵荷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抹，一本薄薄的《藏书目录》兀然出现了。

　　林绯荷把书拿到手里，翻开扉页便大概心中有数了。这《藏书目录》应就是她在天清门藏书楼发现有异样的那本。“这书，怎么会到了您手里？”

　　“受桃染此前所托，我从天清门离开那日顺道带出来了。”灵荷看了看正翻着书发呆的林绯荷，“他说，等我能离开天清门的时候，这书应就没什么用处了。让我从藏书楼带出来毁了。以免留着反而生出了别的事端。”

　　“原来如此……”林绯荷轻轻合上了《藏书目录》，却仍把书捧在手里。她开始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林绯荷本以为，桃染当时把这本内容被置换过的《藏书目录》收在藏书楼，是为了让天清门弟子发现神石的异样，以捣乱之前玉方的神石之策。可若真是这样，这书就根本不会留在藏书楼了。毕竟关于珓灵石的事传开，玉方知道了，定会把这本扰乱他计划的书销毁。可如今看来，桃染是早就猜到这书不会出藏书楼了？

　　她倏尔回忆起此前在林府桃染说的话。“这确实是我当初所想。不过，也不算是失算……”这般说来，桃染所言的当初，或许真是最初的时候，而在他把书真正放在藏书楼的时候，他早就改变主意了。他的真正目的，或许正是想用这书勾起她应林府书信顺势去寻他的心思？然后就有了裴思月的跟踪与玉方的生疑离开天清门，再然后……

　　林绯荷心里是咯噔一下。怪不得，他那时候道，“我从来不只给自己备一条路。”桃染是觉得只有林府书信与陆长风之托，都没有引自己离开天清门去寻他的十足把握。于是又备了这一步，利用她对他布设的怀疑，让她毫无悬念地离开天清门去了林府。

　　当真是绝妙而万无一失的布置！林绯荷竟露出了一抹苦笑，只觉心里头堵得慌。被他设计了而始终懵然不知的感觉真难受。即便她知道他对自己的并不是恶意设计，即便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心机谋算。可谁让自己已经对他情根深种了呢？她愿意包容他的心机与城府，默默含下这其中的艰涩与不安。

　　“丫头？”灵荷见到林绯荷神情黯然而兀自沉默良久，不由得心生疑惑，“你这是在想什么？”

　　林绯荷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勉强地涩涩微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珓灵石的事……”她支吾着用珓灵石做幌子，悄然把心事埋下。

　　“哦？”灵荷沉吟一声，“这般说来，你对珓灵石的所有所知，都只源于此书了？”

　　林绯荷轻轻点头，心中却忍不住在想，这书是桃染置换的，莫不成这其中内容有蹊跷？“难道，这书中所言，有什么不妥？”她谨慎地抚了抚手中书的封面。

　　“内容我也看了。上面所说不假，却都是对珓灵石有心之人皆知的东西。而最关键的信息，书中是没有的。但这，也是珓灵石鲜为人知的秘密。”

　　“关键？”林绯荷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您说，珓灵石会让我被追杀。那这关键，应是与我有关？”她又翻开了手上的《藏书目录》，找到了书上的那段话，“相传，珓灵的父母皆为不同法术的普通人。母亲是绣娘，父亲是个变戏法的艺人……”林绯荷认真琢磨着这话中的字眼，“变戏法的艺人……难道，是妖？”她惊诧地望向灵荷，似是想要他给自己的大胆猜想下个判断，“珓灵也是人与妖相合所生的后代？”

　　灵荷直视着林绯荷惊讶的眼神，沉默着却又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林绯荷再三思忖着，“这么说，我与珓灵的身世相似。所以，解开珓灵石封印的关键，是我？”

　　“没错。这个秘密，历来只有灵妖阁阁主与他最为信任的掌事阁老才能知悉。珓灵其实是人与妖之子，他用自己的心脉之血给自己的内丹精元下了封印。而要解开封印，便是要用与他一样的、同时具备人与妖血统的心脉之血浸润珓灵石。这就是珓灵石卷轴上所说的，机缘命定之人。”

　　林绯荷听着灵荷的话，思绪竟飘回到了与桃染初遇的时候。怪不得，当时桃染因她能顺利穿过灵妖山结界而怀疑她的身份，却不想让天清门发现，故意把她抓到山脚下，不让她与当时赶至灵妖山的陆长风撞个正着。他概是当时便有猜测过，她有可能就是解开珓灵石封印的那个人。此后她与他坦白了自己的特殊身份，桃染更是直戳了当地道出，要她离开天清门。原因他当时只道是怕天清门不能容许她这样的特殊存在，现在想想，他最深层的原因，怕就是已然确定了她与珓灵石的关系，不想她会因珓灵石招来祸患。桃染应是早就什么都知道了，却不轻易与她说。是担心她会因此而担惊受怕？还是说他另有什么布置还不想让她知道？林绯荷不由得心里埋怨道，这桃染到底还藏了多少事儿？自己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擅于故弄玄虚、掩藏心扉的他呢？他这坏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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