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009/梵川泽
【来自某不知名记录者的观察笔记】
筱原医生向来言出必践。
但关于此事，连我也不得不评判：他这一次实在是太出格了。
筱原医生使用他的异能力偷走了监管部门的通行卡，并且成功解锁了关押着009的房间。
然后他带着009离开了收容所。
没人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也没人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我也只清楚后来009心甘情愿和筱原医生回归收容所。并且从那之后，009明显呈现出愿意积极配合研究员工作的态度。
虽说那天夜里仅有收容所的部分电子设备遭到破坏，既无人员伤亡，连同外界也风平浪静。
但作为筱原医生的观测者，我不得不将这一出格行为作为重大参考数据。
除了研究所的保密系统与安保设施有待改进与升级外，还有另一件需要关注的事情：筱原湊世究竟能否被收容所信任，如今再度变成了值得探讨的问题。
毕竟高层们都心知肚明，有关筱原湊世的过去，究竟是多么骇人听闻。
少年缓缓地张开双眼。
眼前仍旧浮着一层白雾，周遭的一切都如同隔着一层屏障。
他有些艰涩地移动着视线，隐约嗅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哦呀，你已经醒了吗？”他听见了一道温润而成熟的声线。
身着洁白大褂，脖颈间挂着听诊器的男人靠近病床，“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晕和恶心。”湊世用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他阖着眼眸，搓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估计是脑震荡导致的。”
“我被送到组织的医院了？”他问。
“对。”森鸥外给他倒了杯温水，“还记得都发生什么了吗？”
“车子爆炸了。”湊世回应。
他接过森医生递来的水，小啜一口后，皱着眉抱怨：“我也搞不懂首领到底怎么想的。那台车子是六十年代末生产的，造型太具有辨识度了，全横滨估计也就那么一辆。上面是不是被什么人装载炸弹了？”
有人要杀他？
不应该啊。他明明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医生。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不对呢，筱原君。”森医生摇摇头，打断了他脑子里正在构筑的阴谋论。
“听组织里的人说，他们并没有在那辆车上发现爆炸残留物。也就是说，那台车子之所以会爆炸，很有可能是一启纯粹的意外事故。”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靠一些特殊能力引爆了车子。”森医生走向窗边，给他拉上了窗帘。
特殊能力……
筱原湊世皱皱眉。
“先休息吧，筱原君。”森鸥外说，“很幸运，你身上只有少许皮外伤，过段时间想必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筱原湊世礼貌地应了一声，便见森医生加快脚步离开了。
近来森医生应该都挺忙的，每天都有组织的伤员被送到医院，估计也就是趁着刚才的功夫才能过来看看他。
待病房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床间的少年才呼唤道：“系统。”
“那辆车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高兴你醒来之后勉强还带着点脑子，没去向森鸥外问东问西，惹人生疑。]
[那辆西维尔copo爆炸的前一刻，我检测到009的病变波动十分不稳定，在某一刻几乎到达了病变的临界值，索性后头又降下来了。]
“你是想说，爆炸很有可能是芥川的病变引起的吗？”少年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但是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突然会上升那么多？”
[关于这个，很有可能和009在车上看见了什么有关系。]
筱原湊世沉思了片刻，脑海之中蓦地划过一丝精光。
——报纸。
是了。在他睡着之前，他最后看见的是，芥川在阅读那份今日的晨间报纸。
但是，他在报纸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对了，芥川人呢？他有没有受伤？”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片刻。
[他没什么事，不过以下是一条来自本系统的小建议：你现在最好不要去见他。]
[感染【transform】病毒后，在处于临界值时，身体会因为病毒产生一些病变。具体现在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说……]
[可能有些掉san]
一个小时后。
筱原湊世坐在计程车上。
车子奔驰在公路之上，窗外迅速掠过几乎粘连成片的绿植。
少年抬起头，打量着车窗之上的倒影。
还是那张格外漂亮俊美的容颜，只是如今多了些病容，显得脆弱不堪，犹如一朵轻轻一捏就会枯死的花朵。
‘芥川如果现在的身体产生了异变，那么他绝对不会回到镭钵街。’他如此分析道。
可是芥川既没回到他的宅邸，也不在镭钵街，那么他现在应该在哪里？
……
隐约之间，脑海之中似乎浮现出了某道模糊的画面。
“筱原医生。”
“很感谢你……为在下做了这么多。”一道有些悦耳的青年声线。
“当我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做着一场自欺欺人的噩梦时，我唯一想抵达的地方就是这里。”穿着收容物专用服装的青年，轻缓地向前移动。
他听见了泉水叮咚的清脆声响。
月色之下的林间恍若飘荡着一层轻薄的白纱，云雾氤氲，似梦非梦。
他听见“自己”似乎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那么我无论如何都会带你离开研究所。”
“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对吧？在里面憋闷久了，好像连外面的空气有多么清新都快忘却了。”
他抬起头，目及之处，正是一处清冽的小溪。
弦月在流动的溪水间波动成细腻的光圈，隐约有游鱼从石缝间掠过，慢吞吞地摆动着金色的长尾。
“但是这里很平静，平静到我好像可以接纳我丑陋不堪的一切。”青年说。
“我很高兴你能带我找到这里，筱原医生。”
不用谢我。他想。
我也不过是个找寻到了真相，却不能将一切都告知于你的骗子而已。
…………
“树林，小溪。”少年愣神地看着窗外，茫然地呢喃。
但是，那是什么？
记忆、或者是游戏里的画面？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东西。
他扶着身前的座椅，从后座探出半个身子：“先生，麻烦调头。”
前面的计程车司机问道：“你要去哪？”
筱原湊世：“去横滨租界，镭钵街。”
他的话音刚落，随身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筱原湊世翻开手机的盖子，发现来电人显示为：大佐干部。
于是他按下接通键：“大佐先生。”
“湊世，你之前拜托我查的人，我已经托人查到了。”那头传来大佐政雄的声音。
“是叫芥川龙之介吧？他是个孤儿，父母是谁估计查不到了。”
“不过我这边的资料显示，他好像还有一个妹妹，两个人一同在一家名叫长谷川百合园的福利院生活，但是妹妹后来似乎被什么人收养了。而且就是在他妹妹被收养没多久，那家福利院就出了意外。”
筱原湊世拧眉：“意外？”
大佐回答：“对，听说是爆炸之后引发了火灾。那是太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情况已经不可考了，当时横滨还在打仗，什么地方突然爆炸了都不奇怪。”
“我查到的东西大概就这么多，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的忙。”电话中再度传来和缓的声线。
“已经足够多了，谢谢你，大佐干部。”这个男人连自己为什么要查这个孩子都不问。几天下来，大佐干部已经帮了他好多次忙了。
“那你注意安全。我被首领安排了公出，最近都无法回归横滨了，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筱原湊世郑重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大佐干部。”
“等您回来了，我一定为您接风洗尘。”
随后他挂掉了电话。
计程车也恰在此时开到了租界，筱原湊世走下车。
芥川龙之介的生活轨迹十分单一。
排除掉幼时在福利院的活动范围外，他几乎都在镭钵街内行动。
这些孩子都太过年幼了，也很少会跑到镭钵街外。
而镭钵街内的供水点及其稀少，他们一群年幼的孩子一定争夺不到镭钵街内供应水源的地点。他们倘若需要水源以维持生计，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镭钵街周边的地方打水。
所以要找镭钵街附近的树林。
然后，再找到一条清澈的小溪。
[前方四百米穿过一个街口，再左转继续走大约三百米，就有一个树林。]系统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
筱原湊世轻笑一声：“谢啦。”
没有猎魔感官也可以，这系统导航不比那些高科技多了。
[我把你当宿主，你就拿我当地图导航？]
于是他想了想，回答：“比地图导航强一点。”
“你还能陪聊。”
[&！！！！！]开始了，开始了，系统的文明输出。
筱原湊世抬手将耳朵一堵，心满离。
…………
十分钟后。
少年踩过林间折断的枝条，坍塌在地面的树木枝叶仍然茂密，微风拂过带着簌簌声响。
可见这棵树是在近几个小时内断裂的。
他将目光眺望至远处。
安逸的溪水，午后的暖阳，还有一个瑟缩在灌木丛间的瘦小身影。
于是他踩过泉上的巨石，正欲继续靠近，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别过来。”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还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芥川的声音。
筱原湊世忽略这一抗拒的举动，泰然自若地继续迈进。
然后他扒开树丛，看见了正抱着双膝，背对他而坐的男孩。
他张开双臂。
将这具仍旧在颤抖的瘦弱躯体拥在怀里。
“我来晚了，抱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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