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三章 亲事（六）

　　庭前花开正艳，把清雅的裴府装点得明丽，宛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粉饰了上好的的胭脂，由内而外都散发着别样风韵。

　　可住在如此雅致的裴府的裴思月，心情丝毫没有被这氛围感染。回到裴府之后，一向活泼开朗的她整天像个霜打的茄子似的，闷闷不乐，除了吃饭，或者偶尔到府上园林散散步，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裴之华夫妇只有这么个宝贝女儿，见到裴思月这样，自是生出了担忧。

　　这日，已是日上三竿时候了，平日最喜晚起的裴思月竟已起了个早，在书桌前磨好了墨，正执笔誊写着诗文练字，权当打发时间。“苍茫萦白晕，萧瑟带长风。”纸上落下了她带着秀气的字迹。

　　“长风……”裴思月的笔顿住了，笔尘渗出的一滴墨汁滴在了纸上。她伤感地轻轻呢喃，“长风……陆长风……”好一会儿，有些想得出神的她又是一个激灵，啪的一下把毛笔搁在了砚台上，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都在想什么呢？”裴思月郁闷地跺了跺脚，“不要想他……不要想他……不要想他……”嘴里是这么说着，可她的脑海里却在灌注着她对陆长风的许多回忆。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让思绪正乱的裴思月勉强回过神来。“请进。”她看了看门外的人影，看那轮廓她便大概猜到来者是父亲裴之华了。

　　掩上的门扉缓缓被推开，裴之华走了进来。

　　“爹，您怎么来了？”面对宠爱她的裴之华，裴思月的语气一下显出有些撒娇的感觉了，“今日书院没开课吗？”在裴思月想来，裴之华夫妇日常都是忙于打理家传的书院，这么个大白天的时候，一般不会有闲暇回府的。

　　裴之华则是慈爱地坐到了裴思月身边，“书院的事情再要紧，也不如我的宝贝闺女重要。”他慈祥地笑着，“我家女儿最近这是怎么了？可与爹说说？”

　　“我能怎么了？”裴思月嘴硬道。

　　“是吗？”裴之华心里也是有数的，“之前吵着闹着要去天清门，天清门出了乱子的时候也一个劲地要回去。前些天却不声不响地回来了，郁郁寡欢的，还说不要再去天清门了。这……”

　　“我就是不想回去了！修习法术辛苦得很，我也没什么天赋……”裴思月懊恼地说道。

　　裴之华竟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我女儿不单单是性情像你娘，就是在这一方面，也像极了你娘啊？”

　　“爹您笑什么呢？小心我告诉娘，让她收拾您！”裴思月不服地嘟着嘴，俨然一副娇纵不拘的模样。

　　“就是你娘来了，我也是这么说的。”裴之华忍不住笑出了声，“想当年，你娘跟我住得近，从小一块长大，总一个劲儿说喜欢我，追着我不放。后来我去了天清门拜师学艺，她竟也跟着去了。结果去了天清门，她什么都学不好，老是被师父说……”裴之华说着年轻时候的事，笑出了满脸褶子。

　　父母的爱情故事，裴思月从小听得多了。可如今再听来，忆及自己，她却是别有一番感受了。

　　“想来，你娘性情直率乖张，而我出自书香门第，其实更心怡乖顺温婉些的女子。可你娘对我的一片痴心，终是打动了我。这样深重的情意，着实应该好好被珍视。”裴之华意犹未尽地继续说着。

　　“爹，您今天放着书院的事回来，就是为了把您与娘的爱情故事重新说一遍给我听吗？”裴思月听得都有种酸溜溜的感觉了。

　　“自然不是。”裴之华神秘兮兮的，“府上有贵客到访。”

　　“贵客？”裴思月听得一头雾水。想来，裴府平日确实不缺达官显贵登门拜访，为家中孩子在盛名远扬的裴家书院谋一学位。只不过，裴之华向来不会主动与裴思月说这些。今日他竟主动说了，这让裴思月觉得，这个贵客不一般啊？

　　裴之华却偏偏不说那贵客的来头，只让裴思月赶紧梳妆打扮得体面些，去前堂帮忙接待贵客。

　　裴思月更是觉得奇怪了。接待客人的事儿，父母从来都甚少让她出面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可纵然裴思月百思不得其解，裴之华还是话不多说，径直先去了前堂迎客，只吩咐她动作利索点。裴思月也算是听话，纵心有疑虑，但她还是乖乖换了一番明艳些的妆容，把袖口沾了墨迹的衣衫褪下，穿上了一身着色明快的衫裙。当房门哗然打开，裴思月已然是神采焕发的模样。

　　前堂隐约传来的交谈声越来越近，步到前堂的裴思月在屏风后好奇地探出头来，竟见得坐在前堂的贵客是陆长风。

　　“长……长风师兄？”裴思月脱口惊呼，料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陆长风会到裴府来。

　　陆长风见到裴思月走出，一下有些愣神，心中暗暗感叹，眼前打扮得娇丽明艳的裴思月当真与昔日穿着天清门弟子服的她焕然不同。

　　“思月，不得无礼。”已坐在前堂的裴之华严肃地看向在屏风旁望着陆长风惊呆着的裴思月，“应该唤，陆掌门，才是。”

　　“裴前辈言重了。”陆长风谦逊回应道，“师父刚过世，我也只是暂代天清门掌门罢了。”

　　“之前天清门出了不少乱子，这才刚好些，没想到玉方掌门竟突发重病、撒手人寰了。”裴之华慨叹道，“幸好陆掌门年少有为，担起大任。”

　　“前辈这般看重，晚辈更当努力。”陆长风表现得恭敬有礼，让裴之华看着心中欢喜不已。

　　“思月，你傻站在那做什么呢？”裴之华对还愣在屏风旁的裴思月招招手，“好生招待陆掌门。”他竟起身要走了，“书院还有事务，我先回去了。”

　　“啊？”裴思月又是一惊。这裴之华的言下之意是，让她独自接待登门拜访的陆长风了？

　　裴之华只满怀深意地对裴思月笑了笑，当真向着陆长风请辞了。他只道是待晚膳时候再正式与陆长风吃喝一番，现下就先让裴思月带他四处走走看看了。陆长风自然是恭敬应下了。

　　裴思月却是越发惊讶了，这么说，陆长风还要在裴府留宿一晚了？眼看着裴之华笑呵呵地离开，裴思月在前堂与陆长风四目相对，一时心中有说不出的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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